儒州城近乎一夜间变了天,驻守两百余年的北突军说撤兵就撤兵,不等城中百姓琢磨透个中意味,举着“王”字大旗的王朝军就接管了整座城池。
双方似乎商量好一般,未发生任何冲突就让这处边陲城池改天换日,要搁在以前,不损失万八千条人命根本别想。
城中新来的驻军长官姓赵,人很和气,除了进城当日向城中达官显贵打听过当地风土民情,之后数日都没闹出什么动静。
百姓们见惯了站在他们头顶耀武扬威的北突子,乍遇到一个既不刮地皮也不祸害人的官员,难免有些不适应,战战兢兢过了多日也不见有动作,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些。
……
儒州处于十四州最北,贸易往来虽不及顺、幽等州,但城中也有些个大户,这些年靠着跟北突官员眉来眼去,攒下了不菲的家底。
但凡遇到改朝换代,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普通百姓去抗,最容易被秋后算账的,恰恰是那些平日里享尽荣华的富贾权贵。
这个道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知晓,他们凑到一起私下商讨过后,决定先派人去试探那位赵姓将领的虚实。
若对方是个满脑子都是银子的庸才,胃口大点也无妨,礼子面子都不会少了他,若其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打定主意拿他们下刀,那就得提前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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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举家搬迁,要么鱼死网破,总之不能便宜了对方。
众人商讨半天,这任务最终落到裁缝铺马老板以及钱庄赛掌柜身上。
……
马老板名马修宜,祖上出过进士,最高官拜三品,在京城有一座五间九架的大宅子,不过那都是先宋时的老黄历了,虽说现在开着裁缝铺吃穿不愁,可跟先祖比起来确实算是没落了。
马家裁缝铺在儒州城算不得大,论规模仅比城西头老刀家的面馆强些,按道理根本入不了城内富贵圈子,之所以能被接纳,全因他有个好老婆。
马夫人是全儒州一等一的裁缝,刺绣裁衣手艺精湛,奈何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就在夫妻俩为生计发愁时,一名来此游玩的北突女子无意间瞧到了店里的衣服,女子出手阔绰,一下子就定做了十套。
起初大家并未在意,只当那女子一时新鲜,况且北突人买东西历来不给钱,因此都劝马掌柜别接这趟买卖。
那时的裁缝铺生意惨澹,再不接活真就只剩关门了,夫妇二人商讨过后,最终还是接下单子。
……
马夫人不分白天黑夜白天黑夜紧赶慢赶,十指不知道被扎了多少下,总算在一个月内裁好十身衣服给对方送了过去。
女子也没想到能这么快,打开衣服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最后一开心直接赏了双倍工钱。
之后过了半个月,城中守卫军官突然登门,马掌柜夫妇以为对方反悔要来讨银子,不成想那军官态度甚是客气,并表示要多订些衣服。
他们一问才知晓,原来当日买衣服的女子出身自北突萧家,由于上次买的衣服样式新颖做工精美,一回去便引起了家中其他女子的喜爱,因此差军官前来订做。
萧家在北突树大根深,连王室都要忌惮三分,马家裁缝铺能得到萧家垂青,军官当祖宗供着都来不及,丝毫不敢做为难克扣之事。
自那以后,马掌柜每年都能接到北突几笔大单子,生意虽然做不大,可地位却并不比城中其他权贵低,马修宜自然成了争相拉拢的对象,一时风光无两。
只是随着北突撤军,十四州重归中原,萧家不可能再千里迢迢过来置办几身衣服,马掌柜受到的待遇自然有所下降,在其余家大业大的人眼中,他俨然已经成为一个跑腿的。
马修宜经商多年,怎会不知人走茶凉的道理,他对这些趋奉之辈本就一向少有好感,之所以愿意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完全是碍于昔日情面。
新任将领究竟是何等人与他这个做小买卖无关,他也不会卖力去巴结对方。
……
这天马修宜与钱庄赛掌柜正商讨事情,店内突然来了几个生面孔。
为首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短须短衫,看起来十分寻常,他身后的女子与少年倒是一个赛一个好看,简直像画里走出的一样。
马掌柜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看出三人的关系,那年纪稍长的男子,定然是一家之主,三十出头的美艳妇人,应当是他的娇妻,至于剩下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则是二人的儿子,看模样应该随母亲多一点。
马修宜见有客上门,迎上前熟络道:
“客官,这是带着夫人儿子买衣服来了?”
此言一出,对面三人立马神态各异,那男子脸皮明显一抽,女子俏脸微红,至于少年则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掌柜立马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讪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