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柄权盯着墓碑伤春悲秋了一会,最终化成了长长的一口浊气。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已经多出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两名女子王柄权并不陌生,正是当日随王柄琸一同出京的红杏,以及多次刺杀过他的婢女念奴。
他乡遇故知本该是一件喜事,但放在现在这个情景中,却丝毫称不上喜。
念奴率先认出了王柄权,朝他点点头,红杏则是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远的墓碑,表情满是悲戚。
现在的红杏,哪还有半点曾经身为花魁时的风姿冶丽?分明就是一个眼角生出细纹、体态略显臃肿的普通妇人,现如今,更是平添了一条中年丧夫。
王柄权侧身让开,红杏在看清碑文后,豆大的泪珠瞬间从眼角滚落,她一步步走到坟前,跪倒在地,紧接着便伏在墓碑上哭了起来,怀中的婴儿约莫是感知到了母亲的悲伤,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风声裹挟着母子的哭声,飘向远方。
……
王柄权临走前去红杏的住处看了看,条件确实很艰苦。
房间虽谈不上四面漏风,但也仅是有瓦遮头,家具一看都是淘回来的旧货,就连那几床杯子,也是被厚厚的补丁遮满,只能依稀分辨出原本的颜色应该是红色。
红杏仍没从王柄琸去世的悲伤中缓过来,王柄权本想劝解几句,最后还是选择作罢,他不知道在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渡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未经他人苦,又谈何劝解?
来到情绪还算稳定的念奴身边,王柄权轻声道:
“王柄琸死前托我帮忙照看他的孩子,我答应了。若是日后有了难处,尽管去京城找我便是。”
念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唉……”王柄权长叹一声,然后将一沓银票默默地放在了屋内唯一的桌子上,这已经是他身上所有的了,当然,还包括刘卢明身上所有的。
王朝对阵亡将士家属的补偿一向丰厚,不仅当时会发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以后每个月都可以从当地衙门领一笔慰问金。所以王柄权并不担心几人以后的生活,他更担心的是,她们能不能渡过自己心里那关。
毕竟,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艰苦的生活,而是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安排妥当,王柄权便和刘卢明带着一千兵丁向京师进发,他们带来的一千火枪留在了开平卫,临走前教会甘家军如何使用。
这批火枪,本就是为了边疆准备的。昨日开平卫千户亲眼见识到仅仅千人,就毫发无损地将万名敌军尽数歼灭,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些大杀器。临走之前,更是送了王柄权几坛私人珍藏的好酒,王柄权执拗不过,只得收下。
王柄权他们是下午走的,本来按正常行军速度,千人队伍在第二天擦黑就可到达京城,但怎奈刘卢明这家伙不安分,说什么好不容易立了大功,不能这样不声不响地进城。
于是便在京城以北一百里的地方休息了一晚,待到第二天一行人才浩浩荡荡进了城。
事实证明,等待是值得的。
刘卢明率先带头进了城,一进城就发现城内张灯结彩,街道两侧围满了等候在此的百姓。
虽然朝廷怕民心不稳,特意封锁了消息,但怎奈开平卫离得太近,开战的消息很快在普通百姓之间流传开来,若不是提前封锁了城门,怕是许多百姓已经逃出城去了。
本来百姓还对此怨声载道,觉得这一次在劫难逃。不成想才过了一天,就又传出了获胜的消息,有些个消息灵通的人,更是提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刘卢明带领千骑扫平北突军的事迹,渐渐流传开来,谁也没料到曾经被称作“京中双傻”之一的刘卢明,竟有如此本事,百姓们因此都自发等在了城门口。
可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凯旋而归的将士,直至宵禁百姓们才陆陆续续散去。
刘卢明此刻完全可以用“春风得意马蹄疾”来形容,只见他满脸红光地立于马上,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朝百姓们挥手,胯下的骏马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小碎步捯得飞快。
“对了,王兄,之前总听坊间传闻我是京中双傻,如今我算不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了?”
刘卢明一边微笑着朝群众挥手,一边不忘和一旁的王柄权聊天,他很享受这种待遇,尤其是路边小媳妇眼中的仰慕之情,更是令他颇为受用。
王柄权为了低调,特意将之前的面具又戴了上去,他笑着答道:“何止是扬眉吐气,简直是啪啪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的脸。”
刘卢明闻言笑的更开心了,随即他又疑惑道:“对了,总听他们说什么京中双傻,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结交这传闻中的另一位豪杰,毕竟能和我齐名,肯定也是怀才不遇的有志之士!”
王柄权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闭着眼也能猜到这“双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