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茗刚一走进那空荡荡的警局，就听见老巡警跟成颖在磕叨着：“我都听说故宫博物馆的新馆长是马衡，这老家伙居然接了这个烫手山芋。”此刻，两人正磕着鸡腿。
成颖说：“人家是临危受命。”
“待会儿给他整一个经营不善，就完蛋了。”老巡警一拍手。
“才不会呢。”朱茗在后面突然开口说话了，吓得两人一个激灵，“咱马馆长，是走马上任，受命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说着，便兀自上桌了。
“姑娘，怎么个走马上任法？你听说过李鸿章的自嘲吗？”说着，给成颖递了个眼神。成颖半天不吭声，结果被老巡警一拍，“让你背一下李鸿章的那个糊裱匠的自嘲啊，你不是刚读过那本书吗？”
成颖一个激灵，懵懵懂懂的模样：“你说就行了——”
“我哪记得。”老巡警咬咬牙。
“我记得。”说着，朱茗一个神气的表情，“李鸿章说，我办了一辈子的洋务，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徒有虚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
“你记得就好。”老巡警一手拿着一个鸡爪，一手差点抠牙了。
朱茗给他递过一块手帕：“可是，咱马衡馆长可不是糊裱匠，咱故宫博物馆也不是那四面漏风的房子。”
老巡警接过帕子：“此话怎讲？”
“就拿你刚刚说的，政敌会给老师安一个经营不善的罪名，不就是咱故宫经费的困难吗？咱原来的馆长易先生，也是因为这个处理不善，才给人抓住了把柄；可是咱新馆长已经有了新招数。”朱茗说着，一副自信而且自豪的模样。
“说来听听。”说着，老巡警一腿踏在椅子上，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就四个字。”说着，朱茗举起四个手指头，“开源节流。”
“道理都懂，可是如何开源节流呢？”老巡警继续问。
“咱故宫，也很有底气的。第一，咱重操旧业了，当年在北平故宫博物馆之所以停止售票，是因为时局不稳定；如今，既然来到了上海，而国民军又刚刚打跑了日本鬼子，打了一场漂亮战（第一次淞沪会战），那咱就有这个底气，重新开展。”说起，这些，朱茗也高兴，毕竟，在一个故宫人的眼里，故宫的文物都应该拿出来，看看、摸摸、研究研究，而不是整天躺在暗不见天日的箱子里，放在库房的角落，“而且，咱要开票大的。”
“如何开票大的？”老巡警问，往前凑了凑，其实他不是对故宫古物有什么兴趣，他仅仅是对于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感兴趣而已。
“咱们开展览会啊。”朱茗说。
“我看行。”老巡警一拍大腿，“你看哦，现在的上海人，多小资情调，喝个咖啡、看场电影，得一元吧；普通的电影票，也得四五角；你去兰心大剧院得一元；你们谁——”听着，易颖瞪大了眼睛，对于他而言，收起来的工资就吃个饭而已，他向来不知道原来娱乐娱乐得花这么多钱；边听，掰着手指数着。
刚掰起来的拳头却被老巡警一手按住，一个无奈的眼神：“你甭数了。”他接着说，“你们是谁，你们开展的可是皇帝老子的东西，要格调又格调，要贵气有贵气。”说着，手一搭在椅子背上，“到时，老子也来你们展会，将皇帝老子坐过的龙椅给咱坐坐，过把瘾。”惹得两人大笑。
“还有，咱馆长有一个新的想法，就是卖书。”朱茗说着，老巡警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静静地听着。“你知道那行政院的宋子文的老爹是卖什么发家的吧？”朱茗问。
结果被老巡警打了个叉：“所以那宋子文才是个富二代，才富不过一代啊。”
“是啊，他老爹是买圣经发家的。”朱茗说着，自己也有点匪夷所思。在中国卖圣经发家！在两个听众诧异的目光下，她继续说，“所以，咱馆长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将咱故宫压箱底的书拿出来印刷，发行。”
“例如——”老巡警说着拉长了声音。
“例如，咱的四库全书。”朱茗说。
“你们馆长有病吧，那四库全书都能放一个屋子，你印刷出来，够贵吧；买的钱就得的上一个屋子了；后面，还得买个屋子来装这套书。”老巡警说着，喃喃自语道，“没个特殊癖好，谁干这事。”
朱茗尴尬的笑着：“其实，是一套价格抵得上一个四合院。”听说，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结果，朱茗连忙摆手：“不过，还是有人感兴趣。”
就在两人的注目下，朱茗笑着说：“商务印刷馆和东方图书馆的老馆长感兴趣，他的一些朋友也感兴趣。如果这套印刷版的四库全书，能卖全套，或者是节选，那咱故宫能赚不少银子呢，这样，北平、上海两地的开销，都能覆盖了。”说着，眉宇间的愁容也展开了。
“看来，商务印刷馆和东方图书馆被炸，藏书被毁，那老馆长受打击不小；所以，才会花这笔钱。”老巡警这回挑着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