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散朝。 金銮殿的朝臣百官一一退下。 倒在龙椅上昏昏欲睡的乌憬被太监的尖细声唤醒,有种上课听老师同学叽叽喳喳,下课铃一响,顿时困意全无的奇妙。 桌上的茶水都被他喝完了一壶,点心吃了两个,因为想着待会儿还有好吃的早膳,他特地留着肚子。 没曾想今日的膳食也是半点荤腥都不沾,乌憬恹恹地吃完,想着等会儿还要陪宁轻鸿继续听大臣们商议朝事,等对方批折子。 更没精打采了。 “带陛下去御花园歇着。”用完膳,宁轻鸿净了净手,起身道,“好生伺候。” 拂尘这两日尚在养伤,跟在千岁爷身边的是内卫府另一有资历的太监,他低声应是。 乌憬眼睛一亮,又装作懵懵懂懂地看着宁轻鸿,殊不知眼底的开心早就藏不住了。 拨开那层迷雾后,少年的情绪便犹如摆在了明面上,让人一瞧即懂。 宁轻鸿饶有兴致地半笑着,将乌憬头顶那压得人酸疼的十二旒冕摘下,叮嘱了一番,大致是让乌憬自己去玩,不要乱跑将自己弄伤了。 又让宫人给天子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最后微微俯身,静静看着人。 乌憬试探地仰起脸,在熟悉的位置,用唇碰了碰那缕墨发,自觉地说了下去,“乌乌乖乖等哥哥?” 宁轻鸿重新直起身,淡笑,“去玩吧。” 能者多劳, 乌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跑路了。 只是他玩了一上午,该来的到底还是躲不过,就好像重头来了一遭,他今早上了朝,午时宁轻鸿处理完事,便来教他学字。 明明经历的事都是一样的,但感受却截然不同。 他没有变。 是因为对方变了,才不一样的。 乌憬想了想,但好在他上次上朝的心理阴影,在经历过早上那舒适的一遭后,淡化了不少。 现在回忆起来感觉就跟上课没什么不同。 打打瞌睡,偷吃点小零食,百无聊赖地发发呆,抠抠手,然后就下课了。 因为新的记忆冲刷了旧的记忆, 好像变得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乌憬坐在宁轻鸿怀里,认真地看着石桌上大开的宣纸,因为怕对方跟上次一样生气,他这次打算好好听着。 他们方才已经吃完了午膳,正巧湖边处的假山凉亭景色不错,一行人便停下来赏了赏。 山清水秀,风和日丽。 宁轻鸿让人抬了笔墨纸砚上来。 这次并未教一二三四,宁轻鸿执笔,用笔尖点了点墨,温声训道,“怎么又趴下来?” 乌憬怯怯地改变了一下趴在石桌上,脑袋叠着双臂的姿势,直起身。 宁轻鸿问,“乌乌可知晓自己的名字要如何写?” 乌憬仔细回想了一下,原主身为傻子应该知道还是 不知道,认真思考的表情却显然让人以为他一概不知。 乌憬只能装傻,“名字?” 宁轻鸿耐心地说的简单些,“乌乌可晓得自己叫什么?” 乌憬迟疑了一下,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装傻,偷偷侧着仰脸看了下宁轻鸿的神色,却发现对方正笑着瞧着自己。 像在观察着什么,却很是耐心地“嗯?”了一声,宁轻鸿笑,“怎么突然看着哥哥?” 乌憬看他心情好,胆子大了一点,“乌乌叫乌乌?” 因为带着试探的语气, 就好像让人真觉得他不知晓一般。 宁轻鸿似笑非笑,“那哥哥呢?” 乌憬哪里敢直呼他的名讳,不得不佯装不知,“哥哥是哥哥?” “错了。”宁轻鸿将吸墨吸得饱满的笔尖在雪白的纸上按上一点,再往回收,字形也并不如铁画银钩般锋利,而是落在实处的行云流水,一笔一划都叫人瞧出功底。 很是漂亮,也让人将笔墨看得清清楚楚。 是切切实实的官场字。 但若是让宁轻鸿仿字,于他而言,也并非难事,他写自己的名字,动作竟有些生涩,收尾滞了一瞬,却恰到好处,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将那“鸿”字写活了一般。 宁轻鸿笑了下,“是有些生疏了。”他自叹一句,又看向乌憬,“乌乌记住了吗?” 乌憬似懂非懂,“这是哥哥?” 这个朝代的字很复杂,乌憬辨认得很认真,只能靠着象形法——这个字里的笔画分别像什么,由哪个小动物小山小树等组合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