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那个家伙会有怨言吧?” 铁晶座上,巨大的炼金反应炉之下,埋首于工作台上的大宗师忽然抬起头来。 从旁辅助的事务长忽然笑了:“请恕在下直言,如果是在下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夺权篡位了……看得出来,秘书阁下对这一套相当得心应手。”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体会一下领导们的良苦用心了嘛?” 大宗师不快地啧了一声:“那个家伙,搞不好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上那种见鬼的味道了吧……” “说实话,在下什么都没闻的出来。”事务长抬起眼睛撇了一眼自己的上司:“您的鼻子不是早多少年就闻不出味道了么?” “只不过是变得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而已,虽然失去了普通的嗅觉,但其他方面却变得更敏锐了,有时候真不知道那一场事故究竟是好是坏。” 大宗师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忽然嘲弄的笑了起来:“说不定再早个二十年,我会因为这样的变化而欣喜若狂呢。” “我倒是希望您能早点恢复过来。” 事务长耸肩:“不过,在下现在更好奇,您所说的味道是什么?” 自从那一场熔炉爆炸的事故之后,大宗师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应该说,能够变成这种样子,已经足以说明大宗师对炼金术的极致造诣了。 失去了百分之七十二的皮肤,重度烧伤,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身体,心脏、肝脏、肺腑全部受到了致命的创伤。 圣痕破碎,灵魂也完全分崩离析。 在重重封闭的炼金工坊内部,无人救援的情况之下,通过二十七个小时的自我救治和挣扎,竟然奇迹一样的重新返回了人间。 锻造奇迹的炼金术师再度锻造出了自己的生命。 而作为代价,就是失去了大部分情感,全部的触觉,生命的基础从脆弱的碳基化合升华为了奇迹的运转。 他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台炼金熔炉,无时不刻的自生命中缔造奇迹。 一个黑箱。 谁都不知道这个黑箱内部的运作机制,甚至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如今面前的大宗师,究竟是曾经的那位炼金术师,还是他临终之前模拟自身所制造出的一台自律式应答机器。 但事务长对此从不怀疑。 不论是咸鱼状态的那个重度抑郁症患者还是眼前这个毫无感情冷漠如铁的男人,他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挚友依旧存留在眼前的躯壳之中,宛如火焰那样,无时不刻的燃烧着。 而在舍弃了绝大多数人身,将自己也变成了一件人形的边境遗物之后,大宗师就具备了某种超越了常识的感官和视觉。 越发非人的同时,也越发的贴近了奇迹的本质。 一切伪装和虚假都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因此,当大宗师谈及自己的感想时,事务长也没有什么震惊的表现。他更想要知道的是,究竟大宗师在这一位年轻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恶臭。” 大宗师毫不留情的回答,无比嫌弃:“就是那种……又天真又顽固的死熊孩子的臭味!不看局势,不看气氛,不看究竟合不合适,也不懂得收敛,一旦开始发脾气就会闹的无法收场。 一旦什么事情被这样的人搀和,最后总会搞的大家很头疼。 这一点他倒是和罗素如出一辙,怪不得两个王八蛋能看对眼……” “除此之外呢?” “酸味,隔着几百米都能闻得见,那个家伙究竟脚踏了多少只船?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原地爆炸呢?这样的家伙,哪天被情人们分尸了也不奇怪吧?” “啊哈哈,年轻人真会玩啊。”事务长轻声笑了起来:“要我说,能够让女孩儿们喜欢也是了不得的特长。你看,大宗师你就不具备这一点……” 大宗师抬起眼睛瞪过来。 事务长无所谓的耸肩,根本不虚:大家都搭档这么多年了,你吓唬谁呢? “除此之外呢?”事务长继续问道。 “什么除此之外?” “能够被大宗师所嫉妒,不应该只有理想主义和女人缘好这么点优点吧?” “嫉妒?”大宗师动作停顿下来,皱起眉头:“我嫉妒他?” “对,嫉妒。” 事务长抬起眼睛,认真的看过来:“要我说,这么多年了,让你感到愤怒的人我见了不少,但要让你觉得发自内心的感到羡慕和不快的人……这还是第一个。是我老眼昏黄了么,阁下,还是说我哪里误会了?” 大宗师瞪了他半天之后,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冷哼了一声。 “……你这老狗的鼻子这不是比我灵多了么?” “承蒙夸奖。”事务长笑眯眯的问:“那么,答案呢?” “……苦味。” 大宗师沉默了许久,不快的说道,“还有苦味。” “苦味?” “对,和那种悲惨的苦杏仁味和饱经折磨的涩味不一样,是一种 很罕见的苦味——就好像毒药的最后一口。” 这么多年了,事务长还是无法习惯大宗师的奇妙比方,也难以理解他的意思。 “那种味道不是他自己的,是有其他什么留下的馈赠,就好像希望一样寄托在他身上。只不过他们所留下的东西和希望截然不同,也和绝望完全不一样。” 大宗师沉吟了许久,轻声说:“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解脱吧?” 事务长不解。 “没错,解脱,终结,了断——就是这样,那个小王八蛋不知道究竟做过什么,杀死过不知道多少人或者怪物,但偏偏那些人临终之前对他都抱有十万分的感激,毫无怨恨。” 说到这里,大宗师嗤笑起来,“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地狱生物的吸引有多可怕吧?对于那些迫切的渴求着结束的凝固者而言,他简直就像是救星和福音一样。 自从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