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云也不是没没见识过尘世繁华的, 这瑜贸城虽然的确有些景致,想来,看在那些久居高山之巅离群苦修的“仙人”眼里, 也自然是十分新鲜的, 她却也不至于多么目不暇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看罢了。
自从谢景澄说出那个名字,她就很明显得心已经不在此处了方才猝不及防间,就算是以集云的心机, 也难免露出了些许端倪。
她听到石酤二字后的反应骗不了人,很明显是内有缘故的,因此现在的场面就有些好笑起来了
两个人都心里头有鬼, 也都想问问对方心里的“鬼”, 偏偏最一开始,两个人又是一番插科打诨间,以玩笑来定下了那个所谓的“君子之约”, 互相不过问对方的秘密这可不就给架住了吗
一人面朝东, 一人面朝西, 各怀心事
初进城时,这两个人是说说笑笑、融融洽洽,把臂同游,自有一番滋味, 虽说谢景澄不知道抽什么疯非要扮成个丑了叭唧的大汉,和集云在外表上并不相配, 但两人之间也是隐约有一种别样的氛围在的。
如今这氛围自然已经是不复存在了,两个人沉默寡言、不尴不尬的,自己不觉得,看在别人眼里, 却是换做了另一种“氛围”。
走着走着,谢景澄刚想指点集云该拐弯了,旁边摊子上揽客的一个小贩忽然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桃花荷包,堆笑道“道长给娘子买一个荷包吧,这可是贡缎苏绣,里头填的是咱们瑜贸城特有的宝华桃花香,收了这样的荷包,保管这位仙子就不生您的气了。”
说着,还很是心照不宣地冲谢景澄挤了挤眼睛。
谢景澄一愣,站在原处了。
他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倒是旁边的集云先噗嗤一乐,竟是忍俊不禁起来。
谢景澄琢磨过来小贩话里的意思了,也不由觉得有些窘迫和好笑,轻飘飘地瞪了集云一眼,“你笑什么人家当我们夫妻吵架呢。”
集云笑着摇了摇头,“我笑不管是画本子里还是戏文故事里,怎么老有这样善于撮合的路人甲比两个主角都还要懂事,帮着挑破窗户纸也不知道这小哥一天下来要拦住多少人,把他们错认成情侣夫妻,又阴差阳错成就了多少好事,让多少对儿红着脸儿矢口否认了”
见谢景澄不太明白的样子,又忍不住感慨道“然而,你当他是误会了,其实这正是他聪明之处,你想越是会红着脸急忙否认的那类人,才越会买他的东西呢,你细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荷包并不精致,说是贡缎苏绣,集云又不是不识货的傻子,自己又是扬州出身,打眼一看,苏绣绣娘脚绣出来怕也比这个要齐整这样的玩意儿,售价却并不低,足要五十文一个
倘若是真夫妻,柴米油盐都买不过来呢,哪会买这个,倘若是两个边完全儿都挨不着的、没有关系的男女,也不过一笑置之。
就只有本就郎有情妾有意,却偏偏还没有捅破窗户纸,没有明确身份的男女,这一误会可算是误会到了心里,就算买他这一句误会的话,也多半会半推半就地买下他的东西呢。
市井手段,集云自然见识得够够的,实在也算是个行家了。
他们两个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路面上又喧嚣,那个小贩自然是没有听到的,谢景澄这下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狡黠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就来个出奇制胜,偏不让他如意。”
说着话,转过头去做粗豪状,大大咧咧地道“去去、这东西这么粗糙,也是配给夫人使的真听你的了,夫人就不是生我气,是要大耳刮子揍我了。”
他这样的形象,谁敢跟他来硬的呢虽一开口就贬低了人家的货品挡人发财,那小贩也是半点儿不敢和他计较的,面色一苦,连忙点头哈腰地退到了一边。
本来,到这里这事儿就算完了的。
让谢景澄始料未及的,集云忽然却挽上了他的胳膊,言笑道“幼仪,你话说得那么难听,他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不是说是瑜贸城特有的宝华香吗咱们初到宝地,买一个玩玩也好嘛,就要他手里拿着的这个吧。”
谢景澄顿时卡了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责备她捣蛋胡闹,但倒没说什么,假装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只好听“夫人”的,乖乖掏了银子。
两个人错身的功夫,集云眉眼弯弯地凑到了谢景澄的耳边,外人看着不过是爱侣之间说说悄悄话,其实,说的却是,“有人跟着我们。”
这条街上是极其热闹的,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若不是这个小贩拦住他们绊了一会儿脚,因两个人都不曾留心探查的缘故,也许还真的发现不了。
可是在这个卖荷包的摊子前站了半天,后头那个摊位前站着的黑衣男子,也跟着站了半天一个大男人,拿着个妩媚灵巧的闺门旦的面具,端详得别提多仔细了。
因看出了那人也是个修士,若用传音入密的法子,灵力波动,反而容易被他察觉,倒不如用笨法子来的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