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的这一句话, 因怕“第三个人知道”,她说的声音自然不大,但听到人耳朵里却跟个旱天雷一样, 险些要了马妈妈的老命, 提起拳头来就要捶她。
腊梅、丹桂、画眉等,这都是同一拨提拔上来的,腊梅和丹桂更是在国公府里关系就近的小姐妹,因此丹桂见了马婆子还要叫一声干娘呢, 眼见老妈妈急了眼, 她也不知道惭愧,笑嘻嘻地躲了两下, 央告道“好妈妈,这话藏在我心里,我都快要憋屈死了您老人家是最有成算的,只有说给您我才敢放心, 又不是嫌命长还能到处却嚷去吗您就别挑我了。”
马婆子却并不再接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并肩走出去了一大截,眼瞅着丹桂就该止步,把马妈妈交给送她进来的小宦官手里了,她老人家才忽然又开了腔,又快又轻地道“其实这样倒也好, 留得一条命在,就比什么都强。留得一条命在, 就总能再打算, 总有一天要那畜生”
说着,冲丹桂挥了挥手,笑得一脸慈祥道“好了,姑娘就快回去服侍主子吧, 有这位小公公送老身就成。”
小宦官连忙行了个礼,十分谄媚地向二人道“姐姐办差辛苦,妈妈就交给奴才吧,保证稳稳当当送出宫去。”
丹桂见他殷勤备至,扶着马妈妈像扶着他自己的亲妈一样,心中未免也是一定,想着不管怎么说,重华宫还是不曾塌了台子的。
宫里人惯会踩高捧低见风使舵就像当初高嘉珩用来堵玉檀的那句话一样,当时他说的是,“她是重华宫贵妃,若真是想要对你不利,稍稍透出点儿意思来,甚至都不用她亲自动手,自有底下人争着抢着为她效力”,而今这句话放在眼下也是一样的用。
圣上若真是对娘娘这个养母厌弃到底只剩仇恨,自己都不用做什么,稍微表现出一点儿来,这宫里搓磨人的法子多了,娘娘的日子早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还好,娘娘还不至于走到了绝路,万种的布置,也都还有机会施展。
至于对马妈妈说的那话倒有八分是丹桂在故意夸大其词、胡说八道了。
圣上虽然对娘娘时而有一些越界的肢体接触和暧昧举动,那也是因为娘娘瘾病犯起来的时候除了圣上没人制得住罢了。丹桂一开始觉得惊心,见得多了,看圣上到底还是守住了底线的,且神色往往是轻蔑又戏谑的,毫无旖旎意味,渐渐也就觉着不算什么了。
再说了,说一千道一万,若是真的有男女之间的想头的话,圣上又怎么会让娘娘染上长寿膏那种害人的东西呢那东西用到最后,人就成了烂泥一摊,五脏六腑都烂透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好在,娘娘除了在圣上面前,瘾头倒并不大,有时天也想不起来,圣上依赖性却又犯瘾。
总之,远不到她说的那个程度。
所以她这话啊,是故意说给马氏听的。
马氏一开始大惊小怪,随后却忽然沉寂了下去,想来也是明白丹桂的用意了。
马妈妈和腊梅,如今可是住在将军府的。
丹桂还是没说实,一个接着恶疾宫人为由头的封宫,还是困不住在宫里大半辈子了的太皇太后的。
这话画眉不敢往出说,其实先帝还在的时候,有一天,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事,闹得个不欢而散,丹桂候在外头,瞟了一眼打头出来的先帝爷,那脸黑得快跟锅底一样了。打那一回起,太皇太后对娘娘就有些淡淡的了,先帝驾崩,娘娘恰好就病了,累月连天都不见好,明明是内有蹊跷的,一向慈爱的太皇太后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气性竟然这样大,拢共也不过是遣人来问了一两回,关怀实在是有限,想是为了过去的某事还在生娘娘的气,暂时无法再如从前般疼爱有加了。
若是丹桂说的那件耸人听闻的事情能借由杨家的路子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想来她老人家就是个金子打的佛爷,也该坐不住了。
她老人家若是明摆着恼了重华宫呢,那么老娘娘要颐养天年,那么包括权姑姑在内的众人自然不会为了贵妃和自己的主子过不去,谁都不会再拿那些个烦心事去扰她的。但只有她老人家肯张张耳朵,娘娘这又疯又病的惨状传了过去,天大的气也就该消了。
腊梅那小姑奶奶,在审问面前是挺住了,大义凛然,不肯背叛主子,是个好样儿的。
可有的时候没挺住,却未必就代表不忠心。没挺住,才能继续为主子办差。
丹桂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打帘进屋子,见地上又摔了一只斗彩茶盏,不由叹了口气,左右寻找着想劝一劝心气儿不顺的郑妃,或是服侍着索性睡一会儿呢,烦心事都先放在一边,也就罢了。
结果往左一瞧,一国之君蹲在地上,正给斜签着身子坐着的娘娘穿鞋呢,丹桂顿时一惊,连忙收回了目光,慌里慌张退了出去。
帘子落下的最后一刻,听到圣上道“你若再闹得这样凶,就别怪朕的手段你消受不了了。”
丹桂顿时恨得面露菜色,但再不敢盘亘,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