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帝俊没抢别人话语的准备,直言道“这是柳离说的。”
绀羽更加愕然,随即是更加深远的沉默。
帝俊望着她无言,又继续开口道“你认为能说出这句话的柳离,求和的心意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没有切身的体验如何明白。帝俊很明白这些人心中的想法,或者说柳离看得太清楚,低头让步对这群脑子里永远是争锋的家伙来说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将敌人斩草除根彻底消灭才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法,并不是说不好,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个就是自然的法则。
所以争斗到只有一方你死我活才是结束,哪怕战争会将所有人推向深渊,他们依旧固执到底。
可见当年的元凤与祖龙,作为首领所秉持的决心与勇气是何等可怖,越过本能越过坚持,才成就那一场终局。
“在下,无话可说。”在漫长的沉默后,绀羽终于收敛了神色,“可陛下,吾承认她的真心与苦心,正因此,吾更希望陛下能早做决断,与妖族可和,但柳离不可活。”
“”
帝俊看着突然杀气爆棚的绀羽,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白说了。
绀羽的想法,其他人的意见,都无法动摇柳离的决心,也无法让帝俊对她生出忌惮,可他还是要和绀羽说清楚,和更多的人说清楚。
不是柳离无能低头认输,只是她不愿再起纷争,不是因为她惧怕战争,只是她不愿再见生灵涂炭。
看似与他争斗不休的柳离,在云淡风轻下怀揣炽烈愿景的柳离,一心想要带领众生走向和平的柳离,那些你们不了解的她,而她也绝不会说出口的话,由我来告诉你们。
我的盟友,我的伙伴,她有着和我一样的度量与理想,她有着同样美好的期待,不应当被胜利所掩盖。
所以他向绀羽解释,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知道他的伙伴,是何等的美好。
然后绀羽的反应,成功浪费了他的一片心意。
“绀羽,你为什么还是对她抱有怀疑吗”帝俊不解道“她的真心,我比你更加清楚。”
“我承认她的话让我改观,”绀羽却在这时呈现出了难得的固执,“然而我对那位的了解不比陛下更少。柳离的确是洪荒难出其二的俊杰,正是因此,陛下才更应该警惕。”
“并非是我对陛下不够信任,而是柳离,绝非是简单一句和平能够结束。她所谋求的目标不比陛下简单,纵然和平能够持续,妖族彼此亲如一家,可这一家是柳离的家,还是陛下的家尚且未定。从来天无二日,一家容不下两种话语,一旦陛下与柳离发生冲突,恕吾冒昧,最后的结果,可能并不遂愿。”
并不遂愿已经说得格外婉转,绀羽其实想说得更直白些,就是绝无可能。战争时期帝俊这一套战斗力肯定没话说,真要是和平发展,还是柳离手底下更靠谱。她自己本身就是在各族纷乱关系中寻求平衡,飞禽一脉这种存在凤族领导,本身就有足够凝聚力的族群,内部尚且会因为你占了我家几片林子他抢了我看中的食物争吵不休。换成走兽鳞甲几十上百个大族,彼此可能还有些深仇旧恨在其中,能团结起来老老实实不互相扯腿完全是不敢想象,而打架斗殴一少,彼此又多了交流互通,长久下去,明显是一条光明的路子。
哪怕绀羽想要帝俊重复这条路都不可能,不说柳离自己,蛇族本身情报足以让她先一步掌控旗下各族的争端,在矛盾还未出现之前掐灭。蛇族的力量在各族中又是数一数二,这就给了她主导的底气,兼之她本人又和不少族群的高层交好,又让她的意见贯行成为可能,各种条件汇聚,才成就了如今近乎是奇迹的“妖族”存在。
一旦她再接触到帝俊这边,渗透过来完全没有抵抗力。帝俊本身推重武力,于大略上无错,细节方面却稀疏,太一就不说了,绀羽就没见太一在她面前说超过十句话,女娲看着也不像点了智力点的,剩下一个伏羲倒是明显看着属于心黑的那一类,可是天知道他又跑去了哪里,绀羽数了一遍己方高层,绝望地发现对上柳离完全没什么希望。
“陛下,”她语重心长起来,“我知晓您爱重英杰,柳离又绝对是其中翘楚,可您能保证她可以永远保持此刻的善意吗,您能确定她永不后悔吗,而您同样不会后悔吗”
蛇是潜藏在暗中一击致命的杀手,冷血而残忍。
柳离这样的人,无法成为永远的朋友,就只能做再不相见的敌人。
而您与她,真的能成为永不背离的伙伴吗
我与她,真的能成为永不背离的伙伴吗
帝俊心头浮现柳离那一问,还能如此信任吗,而他的答案,从来如一。
“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直到永远”
“彼此不相辜负,无论你愿不愿相信,我信了。”
“可是”绀羽还想说什么,帝俊打断她的话,“你信我吗”
“当然。”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