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诉在镇上照顾了胡秀才三天。
大约人在病中情绪比较敏感脆弱, 面对言诉无微不至的关怀,胡秀才并没有计较他堂兄福长杰把自己推到河里的事。
反而感慨一家子兄弟,做堂兄的自幼聪明伶俐, 被长辈视作家族希望。
送到私塾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 反倒道德败坏, 顽劣不思进取。
被忽视的堂弟整日在家砍柴种田,却为人忠厚老实, 有一颗想要奋发向上的进取心。
胡秀才起了惜才之心,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他,多年来教导过无数学生,再加上福长杰的事,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
对于读书人来说, 天分才华之类的都在其次, 关键在于品性。
言诉无疑是个有好品性的少年。
愿意在他生病的时候雪中送炭照顾他,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能在年迈时收一个勤快朴实愿意孝顺他的学生, 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于是胡秀才做了个决定,暂时关闭私塾,专程教导言诉考取功名。
虽然他一辈子也只考了个秀才,学问比不上那些举人进士, 但在教导学生基础知识方面,却有着丰富的经验。
等他痊愈后, 言诉表示自己这次是瞒着家里偷偷来镇上的,得回家禀告长辈一声。
“学生并非福家亲生子,乃是养母从别处抱来的,需要每日干活报答福家的养育之恩,这几天学生不在家, 倘若祖父母发现家中少了一人干活,定会将怒火发在学生养母身上。”
胡秀才恍然大悟。
难怪福长杰明明调皮捣蛋,福家还将希望都压在他身上。
却对更踏实努力的福二石视而不见。
原来不是亲生的,这就说得通了。
午饭时,言诉回到了石头村,此时的福家已经炸锅了。
原来福老爷子领着福长杰去卢家拜访时,才得知福花根本没回婆家,不声不响消失了。
他回家后不敢声张,只得让家里人四处寻找,心头压着一腔怒火。
见着言诉回来,劈头盖脸就骂他“这几天你跑哪去了你大姐失踪,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在外面游手好闲,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十几年前,叶秀娘刚把原身抱回来养的时候,跟丈夫福银山商量过,说一定要瞒着孩子的身世,把他当成亲生的。
福银山当时答应了。
但耐不住福家二老和大房夫妻看福二石不顺眼。
福家当时穷的只有几间茅草房,是罗氏把孩子托付给叶秀娘时,顺便给了她一些金银首饰,让她用来养孩子。
可叶秀娘夫妻俩为人老实,首饰被福家二老抢走变卖后,买了良田,盖了房子,大大改善了福家的生活状况。
福家二老花用着本该属于福二石的金银,心里发虚,担心他长大后抢财产,就从小处处打压他,骂他是抱来的野孩子。
还勒令叶秀娘夫妻不许将罗氏赠送金银首饰一事说出来,否则决不轻饶。
福银山愚孝,对爹娘唯命是从,而叶秀娘本就因生不出孩子,在福家处于食物链底层,当然更不敢忤逆公婆。
她私下里虽然疼爱福二石,却也挡不住福二石被福家其他人欺负。
言诉差点被福老爷子喷了一口吐沫星子,他往旁边一躲,脸上恢复了原身唯唯诺诺的表情“祖父,我这几天帮着找大姐,把附近所有村子都找遍了,晚上顾不得回家睡觉”
福老爷子看见他就来气,正要继续骂,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邻村的小孩。
“福花回来了福花回来了她好像攀上了官老爷,坐着八抬大轿,被好多官差大人簇拥着,回卢家了”
福老爷子一听这话,满脑子雾水稀里糊涂的,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福花一个已婚妇人,说什么“攀上官老爷”之类的话,这不是玷污她的名声么。
他当即严肃呵斥了小孩“不许乱说,我家福花贤妻良母的名声岂能由你胡乱造谣,定然是她遇到了什么困难,被官差救了一命送回来的”
小孩被他这么一吓,愣怔半天后哭着跑走了,边跑边喊“福家爷爷好吓人,像鬼故事里的僵尸一样”
此时福家其他人都外出找福花了,福老爷子便勒令言诉和他一起去邻村卢家看情况。
他对福花这个孙女没有任何感情,对他来说,福花只不过是帮福长杰找个免费辅导老师的工具。
他维护福花的声誉,也只是因为福长杰将来要考科举,需要有好的名声。
小半个时辰后,言诉跟在福老爷子身后来到卢家。
此时的卢家热闹极了,如同那小孩所说,一顶挂着藏蓝色布帘的轿子停在卢家门前。
这轿子看起来十分朴素,用最普通的木料制成,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却仍旧吸引了村里大批围观者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