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父很快就知道高源回来的消息了,他工分也不赶了,直接跌跌撞撞跑回家,慌张地连鞋子都弄丢了一只。可等光着脚跑到了家门口,高父却又突然慢下了步子。 等看见在门口等着的高源,高父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高源看着父亲,喊了一声:“爸。” “哎。”高父闷声答应了,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高父又问了一句废话:“回来了啊?” “嗯。”高源点点头。 高父走到屋子旁,拿过来一个树桩做的凳子,坐了下来。他摸了摸腰间,想要抽烟,却发现旱烟枪落在了地里,匆忙回来,什么都没带。 他脱下仅剩的一只鞋,在地上砸了砸,抖抖沙子尘土,对着高俊喊道:“俊,去地里把东西拿回来,还有我的烟枪。我鞋子掉到旱沟里了,你等下过去的时候,记得捡一下。” “咳咳咳……”高俊咳了几下,捏了捏沉痛的肩膀和脖子,一声不吭出门了。 傍晚。 高母煮了饭,趁着还有点光亮,赶紧把晚饭吃了,不然一会儿要点油灯,又要浪费油了。 高源也给弟弟高俊煮了葱豉汤,解表用的。 “喝了吧。”高源把药汤拿到高俊面前。 高俊沉默着拿过了药碗。 晚饭只是很简单的红薯,还有绿豆杂粮煮的汤。 饭后,高源站在院子里。山里夜间清冷的风吹在他的身上,惹得他思绪万千。 “源啊,山里风大,穿件外衣。”高母拿着衣服出来。 “好。”高源接过来披上。 高母望着自己儿子,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高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源啊,你……你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叛变呢?” 高源抓着衣服的手,微微紧了紧,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晚的大雨滂沱,还有那个曾经最熟悉的人。 “高源,高源,你在吗?快开门快开门。” “怎么了?” “我家里来人说我爸摔伤,快不行了,我要赶紧回去送他去医院。” “啊?” “汽车钥匙是不是还在你这里?” “对,我还没交上去。” “借我用一下。” “可……这要审批啊。” “我求你了。” “哎,你别跪啊,快起来。好好,我拿给你,救人要紧,我明天去补个手续。” “谢谢,谢谢。”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回去!” “再……再见。” …… “源……源……”高母推了推出神的高源。 高源看向高母。 “你咋了?”高母关切问道。 高源摇了摇头,躲开了母亲的目光:“没事。妈,你先回去休息吧。” 高母看着自己儿子,声音有些颤:“源啊,这一年多,可吓死我了。我没有一天晚上是睡好的,你说……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就这样了?” 高源看着憔悴苍老的母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高母擦擦眼泪,深深地呼吸一口,说:“算了,人没事就行。你呀,从小就主意正,爸妈说的你也听不进去。16岁那年,一声不吭就要参军打仗,说要解放全国。” “打仗是多危险的事情啊,怎么劝你都劝不住,你非要去,我们又能怎么办?北平解放后,你上了大学,后来又做了干部,我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结果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你说……”高母眼泪又下来了,哭道:“妈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不求你光宗耀祖。妈只想你能好好活着,你说要是再来一次,我……我该怎么办呀……” 高源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了一下,他转过了身,对母亲说:“妈,我不会再出事了。” 高母泪眼看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儿子。 高源认真地说:“我保证!” …… 看着高母进屋的身影,高源想到了自己16岁那一年,还在上学的他,只是因为一句“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只是因为一句“为人民利益而死,就重于泰山……” 所以他学业未尽,便毅然投笔从戎。 北平解放后,领导看他文化水平比较高,就推荐他去上大学。通过入学考试,进入了文学系学习,成为了人人艳羡的知识分子。可惜,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在那人逃走之后,所有人都被调查了,尤其是给他提供车辆的高源。 一年后,终于找到那人。 但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所以再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随即,高源结束了审查,带着满身污秽回了家。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谁知道多年后又遇上了那场动荡。 有了这种前科,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一想到随后那个时代,高源就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高源沉沉吐出了一口气,望着茫茫黑夜,又想到前世。 上辈子他回来,没有被社里接纳,所以才去联合诊所打零工,也就是这样他才走上了中医的道路。经过十年的努力,他的医术水平走到了全县第一。哪怕后来又进去了,他还经常被提出来给群众看病。 他知道在新中国成立的早期阶段,医疗卫生情况不容乐观。人口预期寿命只有35岁,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三。 鼠疫、霍乱、麻疹、天花、伤寒、痢疾、斑疹、登革热、白喉等一系列急性传染病不断威胁国民的生命安全,而在这个年代,医疗资源却极度匮乏。 绝大部分的医院和医生都集中在大城市里,且基本都在市区。 放在他们县里来讲,县城里仅有一个医院,两个联合诊所。 农村里,他们全乡只有一个联合诊所,里面只有4个大夫。 而他们乡的人口有一万多人,隔壁两个乡更是连一个诊所都没有,是跟他们共用一个联合诊所的。换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