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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尘(1 / 5)

三年前,舟山岛。

那一年,青蕖十二岁。

翻天覆地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情,总是叫人格外看不明白。

十二岁的青蕖,不明白那个在亡母坟前指天誓地,要对她们姐妹好的父亲,怎么一眨眼就将她许配给了一个年逾四十的老盐商。

美其名曰是“许配”,其实就是卖女儿,以青蕖的模样,自然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看着一手拿着她的卖身契,一手攥着银锭的父亲,青蕖对这个男人感到格外陌生,他笑得是那么开心,和在母亲坟前哭天抢地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知道,父亲从来就不喜欢她们姐妹俩,只一心想要个儿子,所以,即使母亲不愿意,他也逼着母亲再生一胎,或许下一胎就是男娃了呢?

后来,父亲终于如愿了,母亲肚子里怀的确实是个男娃,可却随着母亲的难产一同胎死腹中。

青蕖的心里忽然电光般划过一个念头,或许,跪在母亲坟前痛哭的那个人,是在痛惜她们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小弟吧?

在被孙大郎油腻肥胖的手拖走之时,她不是没有想过挣扎,不是没有想过逃离,可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两天以前的画面。

两天前,父亲让荷妹从房里退出去,只留下她和他两个人,父亲喝着酒,面色酡红,喷着浓烈的酒气,对她幽幽地说:“你母亲非要想法子让你们去读书认字,学什么琴棋书画,将你们惯得不成样子,真拿自己是大小姐了,也不看看咱家那几块盐田能赚来多少银子!我知道你心里不愿,可这孙大郎可是华亭的头号盐商!手底下管着十几艘盐船,咱每年的吃喝都仰仗着他了,等你到了夫家,需得夹着尾巴乖乖做事,凡事都放聪明些,若是惹怒了孙家,便是自找死路!”

父亲又呷了一口孙大郎送来的酒,咂了咂舌头,眉毛一挑,继续道,“你若不愿,这事儿便会轮到你妹妹,你可想清楚了。”

她的妹妹名叫青荷,生来便是个哑巴,只会跟在她的身后欢喜地蹦跳奔跑,不时发出一些不成句的声调。父亲本以为这一胎会是个男娃,没想到不仅是个女娃,还是个哑女!每次父亲看向荷妹的眼神都不见慈爱,只有嫌恶与憎恨。

“父亲,你说过,若我嫁了,你便给荷妹请女先生到家里教书。”

青蕖知道,为了得到她,孙大郎给父亲送来的可不仅仅是酒,还有足够他去赌场挥霍的银两。这笔钱,是可以用来给妹妹念书的。

她强忍住泪水,向这个男人要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句承诺,也是她和这个名为父亲的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您可得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父亲打了一个漫不经心的酒嗝。

在离开从小长大的舟山岛之前,她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大海。

家中虽只有破顶茅屋容身,可眼前却有宽阔海景。

这片碧蓝无垠的海,她从小就喜欢,喜欢吃母亲从海里捞上来的鱼虾,喜欢下海游玩,喜欢捡拾碧海卷来的贝壳和沙砾,最喜欢的,还是和妹妹一起望着大海发呆。

大海真大啊!

浩瀚得仿佛可以容纳天地之间的一切,可以装得下父亲的打骂,母亲的哭喊,甚至可以让她忘记长年以来食不果腹的饥饿感。

孙大郎那双油腻肥大的手将身形单薄的她拽上了船,船头劈开碧浪,朝着岸边航行而去。

在岸上迎接她的,是她未知的苦旅和早已注定的命运。

海风吹开了她额前的头发,身不由己的悲哀感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看着那个被称作她“丈夫”的丑陋男人,再也无法控制恶心的感觉,扶着船边呕吐了起来,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孙大郎哈哈大笑,一边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初现婀娜的身躯,一边将那只油腻的手沿着她的背脊拍打。

“你不是盐民的女儿么?自小就长在海边,居然还会晕船?哈哈哈哈!”

海天之间,唯有此舟一叶,她的心里汹涌着寄生天地的无依无靠之感,可眼角已经流不出一滴泪来。她真的很想知道,在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像她一样地活着。

渺小得如同海潮中的一滴苦咸的浪花,苦涩得如同母亲断气前眼角滑脱的那滴泪。

一阵风来,便得随风摇转,一阵激流,便得随水漂流。

如浮萍,如尘埃,似风又似水,母亲不想再生,她不想嫁给这个人,但是,她们的命运却只凭他人一言而决,偏偏都由不得自己。

“早慧福薄,命如微尘。”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一个来舟山郡化缘的僧人给她下的判词。那个僧人年岁约莫三十多岁,口音很奇怪,唐话说的磕磕绊绊,袈裟也是破破烂烂,可那模样却是格外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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